宣教士养育了中国第一位女大学生

文 | 张国庆

1905年前后，成都现代医学发展迎来了两个高光时刻。一位叫启尔德的加拿大医学博士，沿着“福音大道”的长江溯流而上，千里迢迢来到成都华西坝，创建了鼎鼎有名的华西协合大学，就是后来的华西医科大学（今并入川大）；也是这一时期，一位从美国留学归来的精通显微镜照相和国际医学护理的中国知识女性金雅妹，也来到成都开设诊所。她技术精湛，医德高尚，对病人和蔼可亲，深受病患者欢迎，求诊者络绎不绝。

     也是这一年，老佛爷慈禧以光绪皇帝名义下诏，废除了通行千年的科举考试，新学如星星之火，在中华大地燎原。时任直隶总督的袁世凯，听闻金雅妹大名，特邀她到北京商榷新学事宜。金雅妹见识广博，谈吐高雅，医术高超令袁世凯钦佩不已，他试着问金雅妹，自己能为她所憧憬的中国现代医学做点什么？金雅妹想都没想，称当务之急是要建一所中国自己的医学护理学堂。

     金雅妹所想的，与一位叫道济的美国女宣教士不谋而合。道济曾亲眼目睹中国接生婆用炕席席篾割断婴儿脐带，然后撒上一把土灰用于止血，她惊得目瞪口呆，心生怜悯，伤心大哭。此后，道济依托所服事的美国

教会，潜心筹款8年，终于在北京建起了中国第一家妇产医院，来此待产的妇女日渐增多，但医院护理人员却相当奇缺。

     袁世凯用自己的人脉资源，很快就募集了20000现大洋，他叫自己的卫队亲自护送，将这笔巨款安全送到金雅妹手上。袁世凯还上奏朝廷，保举金雅妹担任正在建设中的北洋医院院长。作为现代公立医院的起始，金

雅妹学以致用，她借鉴美国纽约医院医教一体的模式，创办了北洋医院护理学堂，这也是中国第一所培养专业护士的卫校。

作为医疗护理领域的专家，金雅妹亲自执教，将最严谨的西方护理和助产技术引入中国，亲手培养了中国第一批专业护士和助产士，彻底撼动了延续千年的落后接生方式，挽救了无数母亲和婴儿的生命。

     金雅妹一生开创过许多中国第一：第一位女大学生、第一位女留学生、第一位现代女医生、第一位医院女院长。而且，她还是中国红十字创建人……但很少有人知道，金雅妹的成长，与一位叫麦嘉迪的美国宣教士息息相关。

     金雅妹原名金韵梅，1864年出生于浙江省宁波市鄞县韩岭。她童年多有不幸，2岁多时，父母因感染瘟疫先后离世。金雅妹孤苦伶仃，四处流浪，幸得美国宣教士麦嘉迪夫妇及时收养，她才没在天寒地冻中夭折。

      就像隧道尽头遇到光，金雅妹阴霾的人生从此亮堂起来！

     麦嘉迪（Divie Bethune McCartee）是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毕业的医学博士，与剑桥七杰一样，他们那一代年轻人最崇高的理想就是去世界宣教，医治人的身体，救赎人的灵魂。1844年，受北美长老会差派，麦嘉迪辗转来到宁波，他开设诊所、推广西医，曾短暂担任过美国驻宁波领事，是中国近代教育史和医学史上不可忽视的跨文化传播者。

     金雅妹被麦嘉迪夫妇收养后，得着悉心照顾。5年后，也即是1872年，麦嘉迪受邀前往日本东京帝国大学任教，7岁多的金雅妹也一同前往。她天资聪慧，学习刻苦，在日本完成了中小学教育，精通日、英双语，并广泛接触到了西方最前沿的医学思潮。

     不到十年时间，当年那个在风雪中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就出落成了一位聪慧坚韧、勤奋好学的青春少女。麦嘉迪不但给了她一份超越血缘的父爱，而且还悉心开启她心智，鼓励她飞得更高。

     1881年，麦嘉迪决定送金雅妹赴美留学，他在

写给纽约长老会的信中这样说：“这个中国女孩眼中有火，她该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然后带着光回去。”这句话后来被金雅妹刻在自己医学笔记的扉页。

     这一年秋，金雅妹顺利考入纽约医院附属女子医学院，她是校园里唯一的中国面孔。语言、文化、繁重的学业，都是巨大的挑战。然而，金雅妹心中燃烧着对养父母的感恩之情，怀揣着麦嘉迪灌输给她的“以医济世”的理想，以惊人的毅力投入到异国他乡的学习中去，常常在实验室的油灯下熬至夜深。

1885年，金雅妹以全班第一的优异成绩毕业，随即被纽约和华盛顿等地的医院高薪聘用，工作期间，聪慧过人的金雅妹首次提出显微摄影技术在医学中的应用，并用论文将这一研究成果发表在《纽约医学杂志》上。有趣的是，麦嘉迪翻译的《本草纲目》也被她纳入论文参考，这种跨越中西的学术视野，被中美学界一致视为开创性的研究。

     正如麦嘉迪所说“她该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然后带着光回去”。在美国医院工作2年后，学已所成的金雅妹，在与养父的鸿雁传书中，不断表明回归故乡的心意，麦嘉迪夫妇甚为欣慰，鼓励她当下的中国比美国更需要你去服务……

     1888年，金雅妹在太平洋上辗转近2周，经由日本回归久别的祖国。她先后在厦门、成都等地开设诊所——受中国传统文化影响，包括地方官员在内，不断有好事者前来质问她“女子行医是否合乎礼教”？金雅妹不卑不亢，总是平静打开麦嘉迪记录她成长的那本手册，向这些不速之客展示这样一段话：“雅妹今日问我，为何女人不能做医生？我告诉她，上帝造人时，给了每个人同样的智慧。”

     麦嘉迪与金雅妹不是一个简单的收养故事，而是一场关于“养育”的生命壮举。当初，始于风雪中的那次援手，最终织就了跨越太平洋、照亮近代中国医学天空的星河。 金雅妹的名字已经镌刻在中国医学的史册上，而麦嘉迪的慈爱，则如那最初的烛光，永远温暖着这段传奇的起点。

     这，便是生命影响生命，爱传递爱的动人力量！